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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妖(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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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思緒分不清方向,四肢感覺像是在水中飄浮著,微微張開雙眼,微弱的光源自上方照射沁藍景色,放眼望去的深淵卻是無比的漆黑。
熟悉的氣息環繞著吳邪,伸手向前划了划,指尖似水流動觸感。
當意識到自己在深水中時,他想起了呼吸,那瞬間流水湧進口鼻,無法呼吸的感覺開始掙扎,他看著吐出的氣泡在水中緩緩飄上,身體卻是不斷的下沉。
鈴……
熟悉的鈴聲從水深處傳來,充斥肺部的積水剎那間消失雲散,像嗆到般猛咳的吳邪大口地呼著水中莫名的氧氣,過了許久他停下掙扎,疑惑地望著不見底的黑暗。
他記得自己是在北華山時,聽著鈴聲不知不覺地踏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隨著藍色的亮光走到一片水域。
那時掉入水中後意識就消失了,取代的是山林的氣味與疼痛的身軀,所以他現在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原本溺水的感覺在聽見鈴聲後忽然能夠呼吸,所以可以肯定這裡不是什麼單純的地方。
吳邪看著離上方的光源越來越遠,本能的伸開雙手往上游,無論怎麼努力,身軀仍是緩緩下降。
不管怎麼做都無法擺脫下沉的感覺,有一點無助與無奈,下意識摸了一下腰側掛著的布包,符具還在。
咦,符具還在?
吳邪心一驚,他記得符具當時在北華山時就弄丟了,那麼現在並不是現實,而是夢中?
「有人在嗎?」能夠呼吸,也能夠說話,吳邪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聲音迴盪四周,除了他的聲音外,什麼也聽不見。
鈴……
小小的鈴聲像是回應般從腳下深淵處傳來,吳邪往下看,除了漆黑外看不見其他東西,盯著深處,本能的直覺告訴他,有東西在下面。
「是誰?」吳邪朝著深處的黑暗問。
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他。
吳邪放大了點音量,邊說邊試圖繼續往上游,依然徒然無功。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吳邪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的四周,如果這是夢中,他卻不知道如何讓自己醒來,這裡除了水與鈴聲外,就剩他一個人飄盪著。
跟水有關的事情太多了,吳邪一瞬間不知道怎麼處理比較好,他從腰側的布包上摸出了一張符,有點感激又覺得莫名地看著沒有濕掉的符紙,他拿起筆毫與轉開墨管,毫尖沾未因水流而暈開的墨水後在符紙上畫下了簡單的圖案,符夾在雙指中間,靠近嘴邊默念了幾句咒語,說完後他將符輕輕地往外扔,符紙離開指尖後忽然竄起青藍色的火光,像是有重量般緩緩往下沉。
似水卻又非水的地方,雖然疑惑,但這邊給他的感覺卻帶著一點熟悉的感覺,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他看著符紙燃燒的亮光往下沉時微微照亮的黑暗處,同樣什麼也沒有,彷彿這裡是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暗。
青藍色的火光沉到快看不見時忽然熄滅,吳邪愣了會,他可以確定火光並不是自己熄滅或太深消失,而是被弄熄的。
於是更加肯定了水底下有東西,至於是什麼,吳邪沒有底,他只能緊緊盯著黑暗的動靜。
他感覺到肌膚旁的水開始有流動的觸感,黑暗深處有某樣東西在滑動,吳邪瞇起眼仔細盯著,這種感覺應該是某種妖物才對。
吳邪進入戒備的狀態,黑暗中的妖物擺動時他再度聽見那熟悉的鈴聲,隨著距離越來越接近,鈴聲比方才更清楚。
當那距離越接近時,他清楚的看見了妖物形貌,是一條紅色巨蛇,看見牠時,吳邪便沉默了。
「……霍仙姑。」吳邪默默地道出了三個字。
這是他爺爺給對方起的名字,很重要的名字。
吳邪看著熟悉的蛇妖從他身旁滑過,巨大的身軀在微弱的光源下忽明忽暗,仔細一看,發現巨蛇的身軀帶著一點透明。
巨蛇並未對他做出攻擊,只是靜靜的在他身旁游來游去,看著帶著透明的蛇妖,吳邪總覺得對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是妳把我帶來這裡的嗎?」吳邪疑惑問。
嘶……
巨蛇緩緩吐出了蛇信,游動的姿態緩了下來,蛇尾端開始漸漸消失,像朱紅墨水暈開般一絲絲的色彩成了飄動的衣襬,巨蛇化成一名身穿紅色衣物姿容秀麗的女子,臉上已無先前看過的悲傷,而是淡漠看不太出情緒的神情。
『吳老狗的孫子。』淡然的目光望著眼前的人,清幽的嗓音從女子口中傳出。
「我叫吳邪。」
吳邪發現他不再往下墜,而是停在與女子視線相對的高度。
『……吳邪……』霍仙姑的聲音微顫,神色略略暗了下來。
不明白對方神色微妙的變化,吳邪小心翼翼的問:「是妳帶我來這裡的嗎?」
『吳老狗他……』
「嗯?」疑惑看著霍仙姑欲言又止,「我爺爺他怎麼了嗎?」
霍仙姑沉默了會,她道:『吳老狗之前過得好嗎?』
這個問題讓吳邪有點意外,霍仙姑問得認真,他只好老實的回答:「雖然不知道怎樣算好還是不好……但在我的記憶中,爺爺都是帶著和藹的笑容,對我很好,而且非常很厲害。」
吳家的法術在爺爺那一代是最強的,吳邪想起爺爺以前的樣子,忍不住露出有些傻氣的笑容。
不小心開始自顧自地描述起爺爺以前的生活與其他事情,講到一半吳邪發現自己廢話太多了還有點離題,才不好意思地說:「抱歉,講了太多無關的事情。」
『……不。』霍仙姑微微搖頭,『謝謝。』
說完後,一人一妖陷入沉默,吳邪感覺有點奇怪,總不會是為了聽爺爺事情特別把他叫過來吧?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似乎十分有可能……
既然都來了,吳邪看著霍仙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個……我可以問一件事情嗎?」
霍仙姑沒有點頭或搖頭,只是靜靜的望著吳邪,像是在等他說話。
「那個方壺,煉丹壺……」
吳邪還沒說完,霍仙姑直接道:『被帶走了。』
「果然嗎……」吳邪停頓了會,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這裡你不能久留。』霍仙姑說完,雙眼閉上,身軀逐漸透明,最後化成了與以往不同模樣,略小隻的紅蛇,與一般三目蛇比起,外表上相差無異。
「不是妳帶我來這裡的嗎?」
『這裡是封印之地,一般人無法踏入。』雖說是封印,但更像是結界,紅蛇在水中輕輕遊動著,『吳老狗的血脈,或許……與此處有共鳴。』
想起封印的事情,吳邪心情頓時有些複雜,他看著紅蛇停止遊動,漸漸往下沉去,而他卻莫名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這是要離開的意思嗎?
「霍仙姑!我爺爺當時封印妳是因為他擔心妳!」
吳邪朝著下沉的紅蛇大喊。
女性的嗓音在空蕩環境中從深處傳出,『自從我醒來,此處仍是存在時,我便了解吳老狗的用意。』
『充滿了熟悉的感覺,很沉穩,很安靜…‥我可繼續在此不受干擾的休息。』
鈴…‥
吳邪聽著再度響起的鈴聲來自於紅蛇,頓時明白了。
所以他對這裡看似陌生,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是因為……
『人與妖……傷心之餘卻無可奈何。』
未說完的話語,紅蛇在黑色的深淵中緩緩消失,幽幽傳來這句話。
還想再說些什麼,吳邪一開口,水流瞬間湧入鼻腔,溺水的感覺再次襲來,痛苦的讓他放棄剩下想說的,吳邪努力往上游,上方卻像是看不見水面般的高度,當空氣用盡後,手腳便不再掙扎,意識開始遙遠。
□
他忽然清醒,錯愕地起身卻猛地撞上某樣東西,於是又倒了回去。
吳邪抬手摀著疼痛的額頭,無論是起身的動作牽扯到傷口、或是撞到造成的疼痛,都讓吳邪忍不住吃痛地哀嚎了聲。
眼角痛出了淚水,剛才有一瞬間慰問起對方祖先十八代。
「誰啊!」疼痛過去後,吳邪不悅地睜開雙眼,看到底是撞上了誰。
那人同樣額頭微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呃……」
吳邪眨了眨無辜的大眼,尷尬的笑了笑,「小、小哥,早。」
張起靈瞇起眼,像打量什麼獵物般盯著吳邪,將手邊擦身子的布放回裝滿水的木桶,把吳邪從床上小心翼翼的拉起來,讓他坐在床邊。
溫暖的光線透過窗櫺微微映照著房內,吳邪坐穩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怎麼會忘記張起靈還在他家呢?
昨天三叔來時告知他張起靈要繼續這個活,而這個活聽說叫做『鍛鍊』,鍛鍊自己嗎……
「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阻止對方再度往自己身上擦拭的舉動,吳邪婉拒了張起靈的好意,隨口道:「你吃過了嗎?」
張起靈淡淡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直接轉身離開房內,留下吳邪坐在床邊。
吳邪看著對方就這樣離開也沒說什麼,拿著布在木桶水中擰乾,原本包紮的繃帶被全數卸下,吳邪看了看身上的傷勢,跟昨天並無相差多少,老癢的藥向來十分有效,較小的傷痕看得出恢復狀況不錯。
擦拭乾淨後,簡單上了傷藥,笨手笨腳的纏著繃帶,吳邪有一種感覺,要是一個手滑,自己可能就被綁死了,努力與繃帶奮戰了一會,卻沒注意到門口有個人已返回,站在那盯著他。
張起靈站在門口,手上拿了份飯糰,看著吳邪邊發出痛呼邊弄著繃帶,卻渾然沒察覺到他的存在,不知是因為覺得對方太沒戒心或是手忙腳亂的模樣讓張起靈眉間微微皺了會,將食物放在桌上後,走了過去。
吳邪餘光見到有人接近,總算注意到張起靈走了過來,他看著桌上那份飯糰,不好意思的道了聲感謝。
「我來。」張起靈簡單兩個字。
無奈的只好放下手邊的繃帶,雙手微張開,讓張起靈能方便包紮,「每次都麻煩你了。」
張起靈沒應聲,只默默的將繃帶一圈一圈的綁緊,最後繃帶尾端打了個活結,才結束換藥的動作。
對於張起靈的沉默寡言吳邪已經漸漸習慣,他站起身稍微活動了筋骨,雖然胸前還有些疼痛,但至少沒有大礙,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他看著張起靈將擦布與木桶收妥,一副就是要將東西拿下樓,吳邪連忙出聲:「沒關係,我等等會自己拿下去,不用這麼麻煩。」
張起靈走到門口,聽見這句話只默默回首看了眼吳邪,搖搖頭。
「東西吃完再下來。」只扔了一句話,打算直接離開的模樣。
「等等!」
「……?」張起靈聽見喊聲,停下腳步,疑惑的目光望了過去。
「呃、你藥換好了?」
吳邪記得那腹部的傷口,回憶起那血肉模糊的模樣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有時候真的會搞不清楚,受了重傷的人到底是誰。
張起靈的情緒表現得太淡然,如果不是記得他有受傷,不然吳邪真的會以為他根本沒事。
「嗯。」
「喔……那王盟來了嗎?」吳邪沉默了幾秒,忽然問起王盟的事。
張起靈搖搖頭,表示沒有看見王盟。
「那你等等來空堂一下。」吳邪說完,張起靈點頭後離開,於是他在桌前找了張椅凳坐著,拿起桌上的飯糰,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果然還是要稍微看一下吧,吳邪暗忖。
吃到一半他想起符具,下意識的往平常擺放符具的地方看了過去,果然沒見到那熟悉的用具,為什麼在夢中跑到霍仙姑那裡時,明明腰側上的符具是還在的,果然夢中與現實還是有差別,如果那時候下意識地認為符具不在了,是不是就真的不會摸到腰側熟悉的觸感呢?
想來想去仍是想不出為什麼,於是吳邪放棄了思考這件事,沒有熟悉的符具,但總有代替的工具,符紙他這裡倒是還有,只是習慣用的筆毫與墨,可能都只能拿代替品來使用。
東西吃完後,吳邪把東西稍微收拾了會,走的步伐較慢,他在二樓各個房間晃了一圈,自己的寢房,及對面毫無使用過的客房、常待書齋,都保持著整齊的模樣,想想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王盟有乖乖來整理吧。
雖然在外的時間稱不上久,如果房子太久沒有居住,很容易增加腐朽的速度。
巡視完二樓,一樓舖子決定晚點再下去巡,吳邪打開了空堂的木門,跟老癢那邊比起來稍微小了些,但也足夠他使用。
吳邪踏上一間有著檜木板組成的地板,而牆上方連著一排的木格糊紙窗櫺,微光從上方窗透進什麼家具也沒有的空房,吳邪點燃四周的燈,房內瞬間明亮了許多。
他常常在這裡處理事情,寫符練字,打坐靜心。
吳邪在旁找了墊子坐了下來,等待著張起靈。
房內木門再次被開啟,吳邪看著對方,拍了拍他前面的位置。
「坐吧。」
第一次進入這間房的張起靈沒有太大的生疏感,關上房門走了進去,坐在吳邪的前面。
兩個人相對而坐,被喚進來的張起靈卻什麼也沒問,目光相對了許久,吳邪敗下陣來。
「不好奇我叫你來這是為什麼嗎?」
張起靈只搖頭,沒有任何波瀾的情緒,彷彿這些事情都與他無關的模樣。
「……」想跟眼前的人比高深,他這輩子大概都比不上,老實道:「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胸膛嗎?」
原本毫無反應的張起靈微微挑起眉,沒有任何動作。
「我只是想要確認一下那隻黑麒麟的事,沒有別的意思。」吳邪連忙解釋。
像是明白了吳邪的意思,張起靈將身上黑色唐裝盤扣解開,衣服脫下,放置一旁,張起靈身上同樣纏著繃帶,環繞在腹部。
「這裡。」張起靈再次比了麒麟出現的位置,面積幾乎佔領了整個左肩至胸膛。
吳邪看著比劃的位置面色嚴肅,「失禮了。」伸出手貼在對方身上,閉起雙眼感受著傳入指尖流動的異樣。
細微的心跳聲,以正常人來說偏低的體溫,除了這些沒有太大變化。
吳邪欲言又止,弱弱的問:「小哥,你能將麒麟弄出來給我看看嗎?」
「……」
好吧,確實有點強人所難。
接受著無語的沉默,吳邪換個話題:「那你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嗎?」
「傷口恢復速度比以往快。」張起靈想了許久,指著腹部的傷處,道出這句話。
好的比較快?吳邪不解的盯著張起靈的腹部,想著這跟麒麟是否有關係,或著是附帶體質之類的?
「我晚點再查一下爺爺的紀錄中有沒有提到相關的事情好了。」吳邪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道:「畢竟不是正規的封印方式,我怕會有什麼後遺症。」
吳邪站起身,打算要離開時,發現張起靈仍坐在原地直直地看著他。
「小哥?」吳邪疑惑看著張起靈,「不走嗎?」
張起靈墨黑色的雙眸直直地看著吳邪。
忽然間,一種奇怪的氣氛忽然蔓延在四周,吳邪彷彿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在空堂迴盪著,卻不見張起靈的動靜。
沉默到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你跟牠交換了什麼條件?」張起靈沉穩的聲音開口問著。
『牠』指麒麟,『條件』指當時封印在他身體時,吳邪所提到的那個條件。
「咦、」吳邪有點意外張起靈會忽然問起這個,「就說壓制你體內的邪氣……」
「那你交換了什麼?」
「我…………」話語說到一半,吳邪支吾卻遲遲不接下去說。
「我不能說。」吳邪感覺心臟瞬間的停頓,張起靈的視線讓他覺得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隨時會被吞噬,「不過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情,所以不用太擔心……」他乾笑了幾聲,試圖緩和這種緊繃的氣氛。
說完後,張起靈神色起了些微變化,不是擔憂與無奈,而是微微蹙著眉,帶著微妙的眼神。
「小哥……」吳邪有些膽怯的看著張起靈起身,將衣服穿回,隨後走出了空堂,吳邪看著張起靈離開的背影,也沒有出聲將人留下。
他有點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要這麼老實講出這件事,如果換作被救的是他的話,可能也會覺得有點愧疚吧。
所以,張起靈現在是這種心情嗎?
吳邪摸不透張起靈的想法,對方也不曾告訴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心悶的感覺又回來了。
《伏妖(貳)》試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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